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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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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十五

大裕以左為尊,左都督作為武官之首,沈照渡一貫是站在最前的,可今天他的頭痛得快要裂開,幹脆往後退了幾行,和從三品的董滄站在一塊。

“你的酒真差勁,喝得我的頭越來越痛。”鎮撫司的人還在遞奏折,沈照渡看了旁邊端正持笏的董滄一眼,發現他神清氣爽,不見半點難受,“你自己喝的那些不會兌水了吧?”

“冤枉啊沈都督。”董滄毫無誠意求饒,“小的不過在送走您之後喝了夫人親手熬的解酒湯罷了。”

看到沈照渡黑下去的臉,董滄故作驚訝:“難道你沒得喝嗎?”

“爺掌爛你的嘴,看你拿什麽喝。”沈照渡舉起笏板扇過去,順手提了提自己香噴噴的衣領。

鎮撫司終於匯報完畢,龍椅上的蕭鸞敲了敲扶手上的龍頭,思索片刻後開口:“漠北又有蠻夷進犯,朕打算一舉將他們擊退五百裏外,以示震懾,還邊境百姓一個清凈。”

一聽到要打仗,文武百官都打起十二分精神,前前後後細聲討論起來。

戰爭勞民傷財,如今國庫才充盈了點兒,扛得住再征漠北嗎?

但當今聖上不同於先帝,做事果斷說一不二,聽不得反駁的聲音,手裏還握著沈照渡這把殺人如麻的金刀,都不敢當第一個反對的人。

董滄用手肘撞了撞沈照渡:“都督又要忙起來了。”

沈照渡一向不愛跟人議論,聽到董滄的話,在一堆吵雜聲中蹙起了眉頭。

漠北大部分城池都是他打回來的,如果蕭鸞不是在開玩笑,他必是要掛帥出征。

那沈霓怎麽辦?

也不是不能帶她去,他還很想讓沈霓看看他殺敵的英姿,但刀槍無眼,傷到她怎麽辦?

可不帶她跑了又怎麽辦?那群牛鼻子看著就不安好心,隨時要跟他搶人的。

越想眉頭鎖得越深,正當他要上前反對時,蕭鸞突然開口:“右都督何在?”

“臣在!”

一個虎背熊腰的髯夫從武官之首出列,抱拳站在寶座臺之下。

蕭鸞端詳著他,一會兒才說了聲好。

“朕現在就封你為征北大將軍,率十萬精兵討伐漠北蠻夷,司天監擇日後出發。”

右都督跪下:“臣領旨!”

不等任何人反應,蕭鸞再次點名:“左都督。”

沈照渡出列:“臣在。”

“你左都督府的兩位副將皆是征北的功臣,這次也跟隨征北大將軍一同出征。”

董滄一震,急得猛地擡頭看龍椅上的人。

這、這是要削了沈照渡的兵權,還卸掉他兩條胳膊?

朝堂上百官心思各異,有震驚的,也有幸災樂禍的,唯獨局中人神色輕松,鞠躬領旨:“臣遵旨。”

*

下朝後,沈照渡又被留了下來。

“在怪朕沒讓你去出征嗎?”

沈照渡口是心非道:“沒有。”

雖然他並不想去,但不代表其他人可以搶他的風頭。

右都督賀洪沒有從龍之功,是蕭翎提拔起來的武將,只鎮壓過幾次農民起義,從未有過征北的經歷,憑什麽讓他去掃蕩已經趨於平靜的漠北?

如今的平靜可是他沈照渡用血汗鑄造起來的,豈有拱手讓人的理由。

蕭鸞也不拆穿他,只招手讓太監把地圖呈過去給他看。

“如今政局還算穩定,朕打算簡單辦一場春蒐。地點也定好了,在京畿與趙州交界的圍場。”

趙州?

果然,見他眉毛挑起,蕭鸞繼而玩味說道:“圍場內的行宮守衛一半由禁軍負責,另一半由趙州衛所負責。”

而沈霓的父親正是趙州衛所的指揮使。

沈照渡的怨氣頓時消散,頭不痛,目也不眩了,急忙問:“什麽時候出發?”

“瞧你急的。”蕭鸞奪過他手中的地圖,“說是春蒐,但朕還有任務交予你。”

太監又把一份奏折遞給沈照渡。

“這些人小動作多多,朕打算借春蒐引蛇出洞,將他們一網打盡。”蕭鸞示意他翻開,“若他們到時候真要行刺朕,你就直接動手,不是的話……”

他笑意溫和,說出的話卻殘忍至極:“鎮撫司的人會協助你動手,寧殺錯不放過。”

狩獵用的都是真箭矢,要傷人何其容易,再多的陰謀用一句意外就能掩蓋。

沈照渡翻開奏折,裏面的人他一個人都不認識,殺起來一點愧疚也不會有。

不過認識也無所謂,他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。

他把奏折收進袖子,眉飛色舞:“春蒐時記得給臣分一個寬敞的寢殿。”

*

走出宮門時,沈照渡又看見董滄在外面徘徊張望,見他出來,忙要迎上。

“陛下和你說什麽了?”等沈照渡出來的這段時間裏,董滄已經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,“漠北的駐軍本歸你管,現在陛下讓賀洪出征,你覺得回來時兵權還會交回你手上嗎?”

“是又如何。”沈照渡想著該如何利用春蒐利誘威逼沈霓,心不在焉回,“就算沒回到我手上,也絕對落不到那廝手上。他是控制欲強且疑心重的人,收回兵權是遲早的事,我可不想每天擔驚受怕。”

怕哪天就功高蓋主,死於非命。

董滄自然也想到了這層,只不過……

“沒了大半兵權,你的處境會變得尷尬且危險。”董滄是真的心疼他,用半條命換來的勳爵軍功,一句話就被迫交付出去,“你要多為自己打算。”

“怕什麽,這世上能殺我的人還沒出生。”沈照渡翻身上馬,心中的雀躍已無法掩蓋,“如果你是擔心賀洪會不會威脅到我……”

他不屑一笑:“前提是他能奏凱班師。”

*

可他快馬加鞭回到侯府,進門時卻猶豫了起來。

昨晚的記憶他一點也沒想起來,但醉酒前的事情他還是很清楚的。

他問了董滄很多問題:“我有個朋友,被一個姑娘拋棄過,所以他要圈禁她報覆她,但是他有時候又好像舍不得……”

“得了吧沈照渡,”微醺的董滄打了個酒嗝,“你哪來的朋友,說的是你自己吧。”

一開口就被揭穿的他惱羞成怒,捋起袖子就要動手。

董滄怕了他,連連求饒:“行行行,你很多朋友,都督請繼續。”

沈照渡不想再丟臉,坐下來繼續憤懣喝酒,董滄卻笑了:“連喜歡個人也遮遮掩掩,毫無膽識,愧為猛將。”

酒氣上頭的他頓時被激到了,義憤填膺地揪起董滄的衣領大吼:“誰說我沒有的,我現在就回去告訴她!”

說完仰頭把剩下的半壇子烈酒飲盡,趔趄搖晃地走出董府,後面發生的事他一概全忘了。

跨進三進院,清脆的笑聲好比黃鶯出谷,沈照渡停在黃山松盆栽後,探出半只眼睛望進院子裏。

日光正好,沈霓穿著件湖藍色的半臂,下身霜白色的纏枝紋百疊裙裙擺上有金光隱隱而動,及腰的青絲只用一根玉蘭花象牙簪松松挽著。雖樸素,可遮蓋不了榮華殊色。

她手裏拿著個沒縫口的布老虎娃娃,穿針引線,可好些棉屑不聽話,她縫一針就冒出幾簇,急得她把娃娃遞到對面的嬤嬤面前。

“是不是棉花塞太多了?”

沈照渡忍俊不禁,院子裏的兩個人同時擡頭看向他。

他悄悄偷望沈霓,不敢直視,目光落在她手上,再昂首挺胸才上前。

“你們在做什麽?”

沈霓低頭繼續折騰那只布老虎,一會兒才說:“嬤嬤的孫兒快周歲了,我幫忙做幾個布老虎。”

說完她舉起老虎在沈照渡面前晃了晃:“不過這個醜的是給你的。”

聽到自己也有份,沈照渡的眼睛一亮,結果又聽她說:“畢竟醉酒後的沈都督也跟個孩子似的,應該也愛玩布老虎。”

提腰帶的手一僵,沈照渡驀地紅了耳廓,坐下時心虛地避開她的註視,穩著顫抖的聲線道:“醉後之言豈能當真。”

說完他又後悔了,紅著臉問:“昨晚,我做什麽了?”

沈霓不回答,反問: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,憑什麽要我回答你的。”

沈照渡被噎住,看到沈霓得意揚起的唇角,他下意識也想笑,可又覺察到自己已被掣肘,立馬又換上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,放下茶杯就要起身:“這次的春蒐在趙州邊界,原想帶你去的,現在看來省了。”

這次輪到沈霓倏地挺直腰桿,可憐的棉花被她的一攥,從針腳縫裏擠出來,老虎頓時失了形態。

她一把拉住他的官服衣角,咬牙瞪著他:“你就知道威脅我!”

沈照渡好整以暇:“你說還是不說?”

正當他得意之際,沈霓猛地起身,伸手一推,將他直接推到樹幹上,踮起腳尖勉強地將他困在兩臂之間。

“我就是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你又如何!”

沈照渡瞳仁陡然放大,沈霓趁機倒進他懷裏,枕在他肩頭撒嬌:“我好難受,你不要離開我……”

馨香掃過通紅的耳廓,他身體立刻起了反應,手正要撫上沈霓的腰,她立刻又往後退了一步,面無表情道:“你昨晚回來就是這樣對我的。”

轟的一聲,沈照渡四肢繃直,似乎連束好在的頭發也根根豎起,緊緊貼著樹幹,雙唇緊抿,倉皇得像只逃命的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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